台灣篇／蔬茶濫墾 高山的美麗與傷痕

高山作物旁，都有裸露非常明顯的水管線路，彷彿是一座露天的高山農業工廠。 記者黃士航／攝影

「投八十九線」（力行產業道路）堪稱全國最高、最驚險的道路，原本只是鄉間小徑，南投縣府為了山上農業及住民方便，認養為「縣道」，這些年來付出的修護代價，就如崩落的土石，看不到盡頭。
三月十日，春雨方歇，聯合報採訪小組硬著頭皮進入投八十九線。車行一半就陷在泥路上，進與不進間，第一個崩塌點已映入眼簾。
為高麗菜修山路
仰首上方塌陷處，只見一株杜英已連根拔起，小岩塊一旁持續滑落。才轉角，對面山巒不遠處，矗立兩間看似破爛的高腳屋，周邊散落一地的高麗菜。
司機小薛說，「這是種植高冷蔬菜的殘酷哀歌」，只要下雨路斷，蔬菜運不出來，就算白種了；平地蔬菜若產能過剩，高冷蔬菜即使運下山也不夠工錢，只能任其腐敗。
「看得到、吃不到」的高冷蔬菜，看在台灣生態學會秘書長蔡智豪眼裡，是無比昂貴的代價。他痛心的說，就為了將幾顆高麗菜運下山，政府得投入許多資源修路、護駁坎，這代價誰來付？
茶園爬上中海拔
蔡智豪說，中海拔山林的另一元凶是茶園。眺望另一個山頭如梯田般的茶園，多條採茶小路，在上回大雨沖刷後，大多已崩壞。
海拔近兩千米的山腰，坡度超過七十度，蔡智豪說，近幾年陸客來台，茶葉需求大增，種茶逐漸取代高冷蔬菜；「越高海拔越好」的迷思，讓茶園越開越高。
茶園下方幾棵林木，蔡智豪說，這是另類「山中傳奇」，多數農戶租國有林後，草草種幾棵樹敷衍過關，再種植高麗菜、竹筍、果樹。
邊坡盡見綠豆腐
另一處崩塌點，一群工人正身綁繩索在邊坡灌漿。蔡智豪說，這工法就如「表面安全的綠色豆腐」。
幾乎每隔上百公尺就有崩塌，修路單位以Ｈ型鋼做固樁，但車行至北港溪下游的崩積山，多處基樁已滑落，轉角處獨存一支Ｈ型鋼，遭大石擊成Ｓ型，成為諷刺地標。
蔡智豪指著上方塌陷地說，「崩積山上方，是超限利用的清境農場」，上游不保育，下游就遭殃。


台灣篇／溫飽的路？森林無路！ 保育與生計拔河投八十九線山林崩毀的現象，環保人士與山上住民的看法南轅北轍。環保人士倡籲「森林無路」，讓山林休養生息；山上住民則希望一頓溫飽、一條平安回家的路。

環保署長魏國彥對山區建路，腦海烙印一件往事：「巴西雨林被破壞，就是從一條路開始的。」五十年前，亞馬遜流域一帶森林還完整無缺，巴西政府為解決貧窮與失業，通過一項立法，鼓勵沒有土地的農民進入森林開發，就這樣，開一條路幾乎毀了巴西雨林，當年媒體的標題：「從沒有土地的人，到沒有人的土地」。

台大實驗農場副場長李美玲說，「路到那裡，人就到那裡；人到那裡，開墾就到哪裡」。高山農業未做好管理，為了農產輸出，無止境修路、拓路將傷害山林；實驗農場目前正推動有機蔬菜、在地消費，希望尋求保護山林的良方。

環境文教基金會董事長謝英士說，台灣道路密度太高，山區道路的災害也相對嚴重；從一九九○年至二○○七年，台七、台八等十條山區省道就發生近千處災害。

他說，歐洲議會已針對道路對森林的影響提出反省，「百分之九十五森林的消失是發生在道路五十公里的範圍內」，呼籲國人響應歐洲議會「森林無路、永保森林」主張。

不過，在台灣「森林無路，民怨隨至」。九二一震災時，中橫德基至谷關段坍塌嚴重，為顧及安全，政府關閉此路十五年，也造成梨山居民往返台中及運送蔬果的不便。

梨山老里長陳政福說，鄉親到台中原本只要兩小時的路途，如今要繞道合歡山，走五個小時；梨山居民的生計、觀光、重大疾病就醫，所受的苦外人難以體會，「我和鄉親已等了十五年，都老了，但不能不用盡氣力，爭取讓下一代走原來的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