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東南亞的熱帶文青氣旋,悄然在台形成。這些文青團體,隱藏在你我看不見的勞動底層,不僅遍佈全台,其蓬勃的創作力甚至已以白紙黑字,躍上國際舞台。
前《四方報》總編輯張正,年初發起「帶一本自己看不懂的書回台灣」活動,串連了全台上百個收書點。桃園「望見書間」、中和「燦爛時光」、嘉義「島呼冊店」等東南亞主題書店逐一開張,包括台博館、工業園區,甚至牛肉麵店、小吃攤及路邊行動書桌,紛紛響應從海外攜回原文書的帶書活動,讓移民工更方便借閱書籍。
看不懂,不代表不存在。去年首度舉辦的「移民工文學獎」,以母語向在台移民工徵件之後,台灣地區的東南亞文青團體如同煮熟的水餃般,紛紛浮出檯面。今年,全台6家東南亞主題書店組成「東南亞閱讀大聯盟」,更促使此類團體動作頻仍。5月有在台印尼人的「作家創作社群」(Komunitas Penulis Kreatif Taiwan)在台中公園露天野餐歡樂宣布成立;6月有印尼媽媽文青拉起橫招宣告成立「閱讀文化推廣協會」(Gerakan Masyarakat Sadar Baca Dan Sastra,GEMAS),預計5年內回鄉開辦20家圖書館嘉惠孩童。
此外,去年才創辦的「印尼海員聯盟」(Komunitas Pelaut Indonesia)年初在基隆雜貨店設立閱讀角、鼓勵創作,甚至為漁工開辦網路學分班。而成立已3年的「印尼筆社」(Forum Lingkar Pena)連年都有新作付梓,2015年才過完一半,就辦過兩本新書發表會。
根源已久的移民工文學
在語言隔閡的華文世界,這些東南亞相關的創作組織、閱讀空間、文學活動與獨立出版事件,已成一套可自體運轉的藝文小行星系統。然而,在台移民工文青團體的生發,最早卻可追溯至十多年前。
早在1992年外籍勞力開放之初,這些離鄉背井的勞工,便已將祖國詩作傳統揹上行囊攜入台灣。1999年《菲律賓之聲》雜誌協助菲籍勞工成立「國際詩社台灣分會」(Samahang Makata International,SMI),每月定期在菲勞暱稱「Zhong-Shan」(中山北路、雙城街、晴光市場一帶)的小菲律賓區聖多福教堂聚會。他們除了藉創作為勞苦的靈魂止傷,也靠文學找回受擠壓的自信尊嚴。
2001年台灣最早開辦的外籍勞工詩文比賽「台北,請聽我說」,正是因為見識到SMI「勞動詩人」頗高的創作水準,才興起創辦念頭。曾參與評審的詩人楊渡表示:「菲勞英文能力好,詩中的押韻技巧恐怕許多台灣的研究生都要望之興嘆。」不只如此,東南亞國家普遍從小學就開始教寫詩,前任台北市勞工局長鄭村棋也說:「深入了解才發現,泰、菲、印尼,寫詩就像台灣學生寫周記般尋常。」
在智慧型手機尚未普及之前,移民工的抒發唯有靠紙本。《四方報》分別在2007與09年出版重達5公斤的越文版《英雄》與《英雄2》兩巨冊;2007年台灣國際勞工協會也讓移工利用寫作班說出自己的故事,並集結出版《家庭手工詩文集》;而善牧基金會高雄分會則透過採訪創作課程,讓新住民互訴心聲,協作完成《遷移筆記》。
以母語創作,發揮觀察與批判力
台灣其實不乏由官方、民間為外籍移民工開辦,以中文練習為目的的徵文比賽,但移民工無法流利地使用中文表述,反而限縮了他們承自母國的文化底蘊與創作能量。近幾年東南亞裔自發性的文青團體以母語創作,開始跳脫弱勢處境的「訴苦」,多了一層獨立自主的觀察省思與社會批判。
例如現任印尼筆社台灣分社社長Justto Lasoo,在台中做的是焊鐵工,但在印尼藝文圈中,他除了為社團備課,還分身寫小說、寫專欄、辦雜誌,兼做印尼電視台的海外公民記者。對於自己的雙重身份,他說:「身為工人,勞動是義務;而創作,只是另一層次的勞動罷了。」當多數人著眼於雇主與勞工問題,他則觀察各國年輕移工混居廠區所形成的封閉小社會,他以小說描繪其中百態,有文化衝突,有物慾迷失,最後留下「回得了家鄉,回不了原來的我。」等種種省思。
從1990年代至今,新移民工已入台廿多年,自然而然要成為所謂後鄉土文學的創作題材,諸如張耀仁《親愛練習》、《死亡練習》(皆九歌),吳柳蓓《移動的裙襬》(寶瓶)、楊富閔《花甲男孩》(九歌)等作品,都關注了移民工議題。台灣人觀看,同時也被觀看。東南亞自主文青團體的創作,提供了我們一個平行對視的機會。
例如Justto Lasoot開始以台灣街頭為小說場景,描寫台印年輕人因「珍珠奶茶」而邂逅,進而引發錯綜複雜的劇情。Lasoot表示,他將回印尼完成最後定稿,預計年底或明年出版。而由台灣人主辦的移民工文學獎,也意欲開拓更大的「對看」機會,擬訂「4年4個國家」計畫,希望能邀請東南亞藝文人士來台,與該國在台文青及台灣藝文界交流對話。
根據MoboMarket最新一季的行動數據統計,印尼的行動用戶,電子書下載排行第二,高過新聞、音樂及影片,僅次於生活應用軟體。隨著網路手機的蓬勃,這些分散全球、跨洲際的東南亞藝文組織,有了無遠弗屆的條件,他們將運用他們的母語、用文學的形式,把台灣這塊土地的風土民情帶向國際。未來「移動的工人文學」是否將改變我們的視野?值得拭目以待。(中國時報)
佐渡守(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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