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雨林,種出雨林──訪《野豬渡河》張貴興

 文/林芳儀 國立臺灣文學館

書名:《野豬渡河》作者:張貴興出版社:聯經出版出版時間:2018年9月3日
書名:《野豬渡河》
作者:張貴興
出版社:聯經出版
出版時間:2018年9月3日

《野豬渡河》中寫到:「人類必須心靈感應草木蟲獸,對著野地釋放每一根筋脈,讓自己的血肉流濬天地,讓自己和野豬合為一體,野豬就無所遁形了。」由此,人與人之間的生存戰,和為生存四處衝撞的野豬,並無分別。

從懷鄉到望鄉,鄉愁的淡化與轉化

張貴興面對故鄉婆羅洲,隨著時間流逝,逐漸產生不同的心境。從年輕時到現在,張貴興的作品從雨林間的情慾,到雨林間的拓墾,再到雨林間的掠奪,批判力道逐漸加重。張貴興對此種說法並不否認:「我年輕時比較浪漫一點,理想化一點,而最近的作品,批判性是多了一點,因為每次回到故鄉,看到馬來政府築起水壩,破壞原始森林,都會生起不滿,而當地人選擇默默承受。」張貴興生長在婆羅洲西北部的砂拉越(Sarawak),有著豐富的天然資源,他喟嘆的說:「馬來人是『西馬』的原住民,而不是『東馬』的,種族組成並不相同。1963 年馬來西亞獨立,新加坡原屬馬來西亞,1965 年也獨立出來,而砂拉越卻沒有,豐富的天然資源掌握在執政者馬來人手裡,當地原住民依然貧窮。」

張貴興把這份批判當成「自然而然」的事,種族間的掠奪,是張貴興小說中重要的母題。《野豬渡河》主要是批判軍國主義對東南亞的剝削,前一本長篇《猴杯》講述了中國人在婆羅洲開發的一個胡椒園,剝削當地的工人。他說:「我的批判是很輕的,帶著濃厚的感情,帶著我對砂拉越土地的一種熱愛。我用的是一種柔性的批判,並沒有直接提到砂拉越要獨立,只是透過文字,讓大家看到砂拉越有那麼多天然資源。」張貴興提及一些當地的歷史,以及當地人看待的方式,語調輕柔而堅毅,他的批判確實包裹在土地記憶裡,跟著語言慢慢長出來。

關於鄉愁逐漸淡化的原因,除了雙親過世,較少回故鄉,張貴興還給了一個特別的答案:Google Map。他經常透過街景圖去看家鄉的變化:「我住的地方是一個叫做羅東的小鎮,不是臺灣的羅東,人口大約幾千人,透過 Google Map,我才發現明明地方小,卻有很多以前沒去過的。Google 一段時間就會更新地圖,所以我每隔3、5年都會上去看看故鄉的變化。」由於資訊發達,不受時空阻隔,加上英國人的資料,以及 1990 年以後當地共產黨書寫的回憶錄,對於婆羅洲所發生的事,張貴興甚至比當地的親人更加了解,彷彿從未離開過。

因此,張貴興可以僅憑多年前對雨林的記憶,揉雜網路上、書本上關於當地的資訊,用想像去建構一座跨越時空、虛實交錯的雨林,過去的雨林、未來的雨林,地理的雨林、文學的雨林。離開了家鄉這麼多年,他依然心繫著婆羅洲,卻又不會太渴望「實際」見到,那淡淡的鄉愁,寄在現代文明所建構出的虛擬空間裡,再捏塑打磨一番,投影在他的小說當中。

從地理的雨林,走入虛構的雨林

沉寂了 10 幾年,張貴興終於再度推出長篇小說《野豬渡河》,寫作進行了 14 個月,並未作大幅改動,僅刪去 4、5 萬字較無相關的部分。前段期間,他忙於教學和家中事務,剩餘時間太過零碎,只偶爾寫些短篇,將日記當做寫作,保持書寫熱度。後來他開始構思長篇,真正著手寫書是在 2016 年退休後,終於有大量時間專注寫作。除了書寫 1940 年至 1945 年二戰期間的《野豬渡河》,張貴興同時構想了 1960 ~ 1970 年代、1990 ~ 2000 年代,以砂拉越不同時期歷史作為基礎的小說。他說:「10 幾年沒有產出,回想起來也感覺不可思議,現在是用一種贖罪的心情在寫,把應該寫的東西寫下來,彌補過去那一段時光。不過退休之後,思考也更圓熟,此時寫出來的必定更佳。」

張貴興寫作相當仰賴直覺,主要會選擇小說這個體裁呈現,係因小說較有挑戰性,可以天馬行空說一個故事,而散文「真實感」太重,如果不適度運用虛構,史料未載的空白處便難填上。張貴興的書寫,文學性重於歷史性,他說:「我寫的不是歷史,是小說。」在史料的縫隙中,他著力勾勒出各式人物的互動細節,吸食鴉片產生的幻覺,追捕動物乃至情慾交纏,其中流竄的各色暴力,種種史料讀不到的訊息,藉由虛構一一達成了。

張貴興的雨林,根植於地理空間,又取自歷史文獻,而童年在雨林生活的記憶,又帶領他重新想像一座沒有邊界的雨林,從不同族群眼中投射出的雨林。「我寫的不是地理上的婆羅洲,是文學的婆羅洲;不是地理上的雨林,是文學的雨林。」張貴興喜種樹,同時也拿起他的筆,種出了一片雨林。

從雨林到城市,原始和文明之間

19 歲赴臺至今的張貴興,面對萬年認同問題時,擺了擺手說:「我無所謂。」他提起幾次返回砂拉越,遭當地攤販誤認的經驗,1990 年被誤認為日本人,2003 年到2005 年則被視為韓國人,而 2013 年,卻又成了中國人。這一段「誤認史」正好對應了該國經濟起飛,觀光客湧入的時點。張貴興當趣談講著,順道帶入歷史思考,面對種種誤認,他不以為意。「我跟那些攤販說,我來自臺灣。」他會視情況切換臺灣人/馬來西亞華人/砂拉越人不同的自稱,還特別簡述了砂拉越華人普遍認同情況:「當地把臺灣人、中國人、當地華人分得很清楚。」即使對於身分認同並不在意,張貴興仍然特別關懷砂拉越族群處境。砂拉越總人口 270 萬人以上,華人 60 幾萬,馬來人 60 幾萬,其餘皆為當地原住民。他喟嘆說著:

「原住民人口超過一半,比華人、馬來人加起來更多,然而政治卻操控在外來者馬來人手裡,由馬來人統治。」比起自身族群認同,張貴興更加在乎的是原始土地的樣貌,以及族群壓迫。

婆羅洲一景。(圖/張貴興 提供)
婆羅洲一景。(圖/張貴興 提供)

張貴興童年老家正好靠近雨林,家中時常有動物造訪,舉凡大蜥蜴、老鷹、蟒蛇、猴子、穿山甲……等,因而和雨林動物關係相當密切,自然寫入小說中,並未刻意挪用作意象。《野豬渡河》裡的豬芭村確實存在,本來全是野豬,直到華人進駐,將一眾野豬驅逐,抑或圈養起來。「芭」在南洋叫「山芭」,意指荒僻、無人住的地方,後來改作「珠巴村」,村裡人少養豬,大部分都是華人聚落。一開始動物雖遭人類驅走,關係還是相當密切,他們依靠野豬過活,養豬賣豬,到如今益發「文明」,人與動物的依存度降低,面對「原始」的消逝,張貴興深深嘆息。

從砂拉越到臺灣,使張貴興感受到「原始」與「文明」的巨大分野。他記得剛到臺灣時,獨自步出師大宿舍,沿寬闊的和平東路一直走,不敢走小巷,就這樣邊走邊看,像鄉巴佬一樣。他自言:「環境差太多,剛開始不太習慣。以前我家靠近海,晚上睡覺可以聽到海浪聲,像催眠曲一樣,在臺北卻沒有聽到那樣的聲音。臺灣到處都是人,家鄉放眼望去都是大自然,蠻荒的東西,森林、河流、天空,晚上未被汙染的星星。」他用樸素的方式描繪著兩地差異,蠻荒這個詞,被他用得飽含感情。

「我是從那裡『逃』出來的,為了有更好的發展和前途。」張貴興並不諱言,他和許多當地年輕人一樣,盼望出走,體驗「文明」帶來的光亮。不過離開越久,他對砂拉越的感情反而益發濃厚,更加了解當地,更深感文明帶來的,不可逆的毀滅。

本文為國立臺灣文學館授權刊登於聯合新聞網「閱讀」頻道。經編輯摘錄,全文詳見《閱:文學》臺灣文學館通訊67期,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經濟優先 地方需求擺一邊 馬來西亞泛婆羅洲大道的開路爭議

2021年02月23日

馬來西亞一位名叫安娃(Noormala Anwar)的居民在臉書上貼了一段影片,影片拍攝於8月4日,可以完全感受到她的憤怒與悲哀。片子是手機拍的,鏡頭忽遠乎進,可看到一台推土機停在她位於北沙巴(隸屬婆羅洲島上一州)的家門前,房子緊挨著道路,而家中小孩人還在房內。屋外站著工程人員,轟隆隆的施工聲隱約傳來。

安娃眼中噙淚,用馬來語發出嘶喊:「你要來拆我們的房子,只給我們一週搬家!」不過,他們一家不會離開。她表示,「我要清楚讓他們知道,想都別想。」

安娃的家座落在政府規劃的一個大型路網上。施工人員的推土機要拓寬包含她家以及全國多個區域的道路,串連成所謂的「泛婆羅洲大道」(Pan Borneo Highway)。這是項跨國大工程,贊成興建的人說它可以帶動東馬的經濟發展,目前的計畫是要蓋一條總長2000公里的柏油路,沿途經過沙巴及鄰近的沙勞越,最後和在同個島上的鄰國印尼的道路銜接。

長鼻猴(Proboscis monkey,學名:Nasalis larvatus)在沙巴京那巴當岸河(Kinabatangan river)一帶很常見。圖片來源:John C. Cannon

安娃的影片在臉書上瘋傳後,「我家的路,我有話說」(Our Road Our Say)這部紀錄片的製作團隊專程來到她在沙巴的京那巴當岸縣(Kinabatangan)的家進行採訪。她表示,她用手機拍的短片上傳後,有政府官員找上門來說要提供協助。

但截至「我家的路,我有話說」的製作小組來訪時,不但沒人提供安娃任何幫助,被迫搬離居住30年的家也沒有任何補償,甚至還遭到斷水斷電。「我請求他們幫幫我們,我們也是沙巴的公民啊!」安娃吐出這句話。

紀錄片拍攝小組發現,一開始住在這條路附近的人聽到要修路也是反應熱烈,因為這項工程宣稱能帶來許多好處,例如這條高速公路多半是四線道且不收費,以後往返交通更方便了;還有能促進小城的市中心和亞庇(Kota Kinabal,沙巴首府)這樣的經濟樞紐的連結,並把富裕的觀光客帶進他們這樣的偏鄉,探訪沙巴內陸地區的自然生態以及山林、海岸,以及雨林等美景。

 不過,根據「我家的路,我有話說」這部紀錄片的攝影師張(Kenn Chong)的說法,隨著道路開工,當地人對它很快就變得興趣缺缺。「我家的路,我有話說」的拍攝工作是由位於沙巴的非政府組織「人、棲地、公路聯盟」(Humans Habitats Highways,簡稱Coalition 3H)所贊助,該聯盟由數個非政府組織及科學單位所組成。

居民反對的原因不難理解,環團表示,泛婆羅洲大道的興建考量,完全是基於政府而非民眾立場;這條道路的規劃,並非基於縝密評估地方需要,認為建設有助沙巴的發展,而是政府以殖民者的心態撥款蓋路,為的是要獲取資源,儘管這樣做對當地民眾及自然環境可能有害。

輕霧籠罩下的沙巴京那巴當岸河。圖片來源:John C. Cannon

前車之鑑:交通建設只考慮便捷 道路呈「帶狀發展」忽略居民福祉

回顧歷史,沙巴是在1963年取得自治地位,並於3年後成為剛建國馬來西亞的一部份。在那之前,沙巴大部分的區域是由英國統治,當時叫做北婆羅洲。當時,全島仍為茂密的雨林所覆蓋,蓋路主要是為了方便將林中珍貴的木材和橡膠運往銷售地。

然而,到了1980年代末,幾項英國政府當局所發動的大型交通建設皆以失敗告終。威爾森(Kenneth Wilson)是非政府組織「土地、環境、動物、人」(Land Environment Animals People,簡稱LEAP)的環境史專家,根據他的說法,是因為「立案草率」。

威爾森近期在《婆羅洲郵報》(Borneo Post)發表多篇文章,探討這些早期建設的影響如何延續至今。他進一步解釋:「當初提出這些計畫的人,並沒有好好跟利益關係人、居民,以及專家好好坐下來討論協商過,釐清對各方可能產生的影響。」

例如,當年英國殖民政府曾計畫興建的包括一條電報線路、一條穿越婆羅洲的道路,以及一條穿越婆羅洲的鐵路。以蓋鐵路的計畫來說,最後真正蓋成的只有3條支線,主要是行經沙巴的西海岸地區。

這樣的蓋路邏輯到了二戰後已經根深蒂固。然而,由於基礎設施都是為了配合爭取經費而建,造成所謂的「帶狀發展」(Ribbon development),也就是民眾會選擇把住家蓋在道路兩旁,威爾森寫道。

「許多道路因為當初只為了讓交通更便捷而建,沒考量到民眾真正的福祉,最後勢必是這種下場。」他寫道。而這些道路一旦蓋起來後,店家、小販,甚至學校都會沿著道路兩旁聚集,形成一狹長的區域,最後更直接侵佔道路本身,喧囂擾攘的人潮最後造成交通阻塞——花大錢蓋像是泛婆羅洲大道這樣的四線道,本是為了讓交通變得更順暢,結果根本沒達成目的。

從這張Google Earth的地圖可看出,位於沙巴的斗亞蘭縣(Tuaran)道路兩旁蓋滿了建物。圖片來源:「土地、環境、動物、人」、「人、棲地、公路聯盟」

這種思維一直到了1950年代才有所改變。改變是由經濟學家沙金特(J.R. Sargent)所發起,威爾森這樣形容他:「沙金特和其他研究交通運輸的經濟學家最大的不同點是,他的研究是基於實地考察而非現成資料;如果要蓋什麼,他都是從當地民眾立場出發。」

英國殖民政府過去在北婆羅洲進行一連串大型公路和工程建設,泛婆羅洲大道延續了這樣的思維,但沙金特傾向於以行政區為單位,每區都有自己的地方政府和居民,為他們蓋些規模較小的道路,讓鄰近區域可以串接,達到促進郊區經濟的效果。目前沙巴的道路系統就是出自沙金特在1960年代早期的規劃。

就興建泛婆羅洲大道這件事而言,「人、棲地、公路聯盟」呼籲政府單位採納沙金特的模式,來促成雙贏經濟模式,而非只是單方獲益。威爾森說:「把蓋泛婆羅洲大道5%的經費拿來蓋二級或級別更低的道路,獲得的效益都大得多,可讓沙巴內部路網總長更長,對整體經濟發展也更好。」

不過,威爾森也指出,殖民時代的思維至今仍殘存,政府單位往往還是回到老路,結果就會造成帶狀發展。可以預期的是,泛婆羅洲大道大概也會面臨同樣命運。威爾森說,「這些大型工程造成的問題都是英國殖民政府造成的,不能把帳算到馬來人頭上。」

「我家的路,我有話說」的宣傳海報。圖片來源:「土地、環境、動物、人」、「人、棲地、公路聯盟」

沙巴居民被迫搬遷又沒足夠補償 提議讓道路切過自然保留區

沙巴部分地方的居民驚恐的發現,自己即將被迫搬遷,卻又得不到足夠的補償,讓他們可以另覓居所或重蓋,於是要求政府重新規劃道路路線。1960 年代,英國政府新建了這條起於亞庇,終於沙巴北海岸的山打根(Sandakan),穿越整個沙巴省的道路,這些帶狀發展的城鎮(事實上,整個區域全是這樣的城鎮)當年便是如此形成,特魯必(Telupid)是其中之一。

威爾森說,可嘆的是,今天特魯必的生存受到威脅,又是政府以促進經濟發展為由,要蓋泛婆羅洲大道。「特魯必的的興起與發展全仰賴一條不是為它而蓋的道路。」威爾森說。因此,特魯必的生存持續受到雙重威脅;不論是道路拓寬,或規劃單位為了節省時間,決定不要讓路經過特魯必,都會重創當地經濟。

托伊(Syaiful “Toi” Anthony Stepheng)是「我家的路,我有話說」拍攝小組的成員,負責的是特魯必這一塊。他說,拍攝小組發現,這條道路在特魯必的這個區段當初在規劃時,並沒有徵得當地居民的同意。「感覺上,施工單位沒讓居民有選擇的機會,只告訴他們有條路要興建了,會經過他們這邊。」

婆羅洲象群,攝於沙巴。圖片來源:John C. Cannon

居民得知要蓋高速公路,便告訴主事官員,希望這條路能夠穿越鄰近的「塔維森林保留區」(Tawai Forest Reserve)。塔維森林保留區是片雨林,位於無邊無際的油棕園中,為一受保護的區域,野生動植物相當豐富。比起政府的版本,他們提出的路線是經過海拔較低且較平坦的地區,路一旦建成,便可深入這片以往無法進入的森林。「居民的盤算是,根據經驗,合法也好、非法也罷,到時候總有辦法在塔維森林保護區的道路兩旁再建立家園。」威爾森寫道。

然而「人、棲地、公路聯盟」表示,如果居民真的住進森林,對其中的野生動植物將是場大災難。「土地、環境、動物、人」曾委託其他單位針對這片森林的生物多樣性進行調查,結果在這裡發現婆羅洲猩猩(Bornean orangutans,學名:Pongo pygmaeus)以及婆羅洲象(Pygmy Elephants,學名:Elephas maximus borneensis)的蹤跡,且族群健全狀態良好;兩者都是受脅物種,觀光客常慕名來訪;更發現了其他罕見物種,如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為瀕危物種的婆羅洲孔雀雉(Bornean peacock-pheasant,學名:Polyplectron schleiermacheri)。

「婆羅洲孔雀雉在整個沙巴只有紀錄到兩筆,而牠就住在居民說要讓道路通過的森林當中。」威爾森說。托伊也提到,他們提議的路線已發現會有象群遷徙經過,對施工人員及汽車駕駛是致命威脅。

「人、棲地、公路聯盟」並不贊成將這片受保護的森林開放給居民居住、開發,提出了第三種選擇。依照他們的方案,泛婆羅洲大道可以從特魯必的北邊經過,穿越既有的油棕園。這樣,既不會有道路穿越象群遷徙路線、危及人員安全的疑慮,又能讓塔維森林保留區保持完好,不受人群在此定居的威脅。

工程人員估計,這樣的規劃會提高蓋路成本,因為,為了避開森林區,路得從較崎嶇的區域經過。然而,「人、棲地、公路聯盟」認為這筆錢值得花,因為能夠同時保護該區的森林、野生動植物,以及居民。

這張地圖顯示的是泛婆羅洲大道的興建可能會對哪些地區的生態造成衝擊。圖片來源:「土地、環境、動物、人」及「人、棲地、公路聯盟」

道路開發沒做足功課 環團批政府只關心怎樣能速速完工

「土地、環境、動物、人」及「人、棲地、公路聯盟」表示,泛婆羅洲大道的問題是出在尚未釐清成本及效益時,就貿然行之,因此可能會對附近居民及野生動物族群造成負面衝擊。唐本高(Dyan Dumpangol)是該片的攝影師,負責位於亞庇南邊的吧巴縣(Papar)拍攝工作,她表示:「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好好規劃」。

「土地、環境、動物、人」的創辦人兼執行董事辛西亞.王(Cynthia Ong)表示,這條路其實只是政客的棋子;每次選舉過後(最近剛結束),勝選的政黨就會急著把路蓋完——這條路從 2015 年開始新建以來,已經歷兩次改朝換代。辛西亞告訴《Mongabay》記者:「主事者只關心怎樣能速速完工,沒人提過要更仔細的研究一下整體的規劃,或是應該要邀請權益關係人參與討論,這些都沒有人在講。」

弗德麗(Joan Faydrie Frederick)是該片攝影師,和唐本高都是負責在吧巴縣的拍攝工作。他說,由於規劃時未考量開路可能造成的影響,最後肯定是一團亂。例如,「泛婆羅洲大道會破壞野生動植物的棲地,對生態旅遊帶來衝擊,怎能說是有助於經濟發展?

唐本高、弗德麗及同事們在進行訪談時,很多人都不覺得須要修築一條環繞整個沙巴的道路。拉姆薩(Najib Ramsa)是該片在京那巴當岸縣的攝影師,他說,一開始,很多人以為這次泛婆羅洲大道的工程是要將原本的道路做升級。「我們已經有夠多坑坑疤疤的路,維護它們都來不及了。」納吉表示。

「人、棲地、公路聯盟」提出警告,說興建高速公路會重傷生態旅遊業,攝於亞庇以北。圖片來源:Mongabay

山打根是當地的交通樞紐,從此地往西,一路到「斯匹拉克紅毛猩猩復育中心」(Sepilok Orangutan Rehabilitation Centre)及「婆羅洲馬來熊保育中心」(Bornean Sun Bear Conservation Cente)是條平坦大道,遊客可通行無阻。然而一旦離開了這些著名景點,京那巴當岸縣其他地區的道路就慘不忍睹。

京那巴當岸河及周邊地區的生態極為豐富精彩,在東南亞數一數二,民宿和豪華度假小屋是當地重要經濟支柱,但山打根一帶的道路品質不免讓人遊興大減。事實上,根據紀錄片製片羅(Kenneth Lo)的說法,整個沙巴的道路都是這副德性。「我們訪問的很多居民都說,對,我們的確需要一條比較好的路,這問題的確存在。不過,如果他們連一條小路都維護不好,更大的路怎麼辦呢?」

根據工程計畫書,泛婆羅洲大道目前規劃是不收費的,弗德麗表示,這不禁讓人質疑,這條路的維護費用會很驚人,誰要來買單?「維護道路的錢要從哪裡生?維護道路也是要花錢的。」她說。

很多蓋路的人都沒把維護道路的費用估進去。羅倫斯(William Laurance)是位熱帶生態學家,任教於澳洲凱恩斯(Cairns)的詹姆士庫克大學(James Cook University)。他表示,以熱帶地區而言,要讓一條道路保持在可用狀態,每年維護費用可達蓋路成本的1/10至1/5。沙巴的年降雨量為2500至3500毫米,加上婆羅洲的地形起伏大,兩個因素加起來大大增加土石流的發生機率,而一旦發生土石流,道路可能會被泥沙淹沒、扭曲變形,以致路況變得不穩甚至危險。

因應以上問題,沙巴的工務單位(JKR)需要經費。然而,截至目前為止,還不清楚這筆錢要從哪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筆特別的預算是專門保留給道路維修、和興建的費用是分開的。《Mongabay》數次向JKR提出採訪請求,表示希望就這點詢問他們的看法,但都沒有得到回應。

一隻冠斑犀鳥(Oriental Pied Hornbill,學名:Anthracoceros albirostris)飛越位於沙巴的京那巴當岸河。圖片來源:John C. Cannon

歷史重演:沙巴為政治目的蓋路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對政府來說,道路已經成為了獲取資源的工具,興建時並不會考慮到潛在用路者(通勤的上班族或學生、到他地就醫的民眾、運送貨物的商家)的需要,這種作法與當年英國殖民政府並無二致。不過,威爾森補充道,不同的是,現在的地方政府還有種心態,就是天高皇帝遠的中央政府「強佔」了資源,透過交通建設,可以「拿回」這些被侵佔的資源。「於是,蓋路變的是藉由工程發包,搶到錢來達到特定政治目的。」他說。「並不是說這些人特別邪惡,精心策劃了一套搶錢的陰謀,而是因為整個系統就是這樣運作,因此非常、非常難改變。」

對沙巴的人來說,蓋路是為了政治目的早就是個公開的秘密。每次選舉,得票最多的政黨,都是那個能夠從國庫中撈到最多錢的。因此當「土地、環境、動物、人」等環團對泛婆羅洲大道有無興建必要提出質疑時,勢必面對民眾反彈,因為他們把蓋路視作向中央要經費的手段。辛西雅和其他的環團人士常被質疑:「這些大型工程可以為沙巴帶來收益,你們為何要從中作梗?」她表示。民眾的心態是「多少拿一點。」

《Mongabay》詢問沙巴的首席部長以及工務部門是否願意受訪,發表他們對這部紀錄片及威爾森的文章的看法,但沒得到回應。

沙巴首府亞庇附近正進行一項道路改道工程。圖片來源:Mongabay

然而,想從中央討回錢來是要付出代價的。安娃的家預計會被拆除,目前尚無其他配套措施,也不會針對她的損失給予補償。「他們願意援助其他國家,但如果是自己的國民,似乎卻很為難。」安娃在片中受訪表示:「真是情何以堪。」到頭來,安娃的房子被認定為「違建」。她對此判決很不能接受,表示她當初申請水、電時並沒有被打回票。

亞加立(Arifin Asgali)之前是安娃家所屬行政區的長官,據說,他為安娃家蓋了一棟房子。但該片製作團隊不確定蓋房子的錢是由政府補助,還是亞加立自掏腰包。《Mongabay》試圖詢問亞加立本人,但沒得到回應。

儘管安娃一家現在有棲身之所了,她在片中受訪時仍表示,她其實對於蓋路這件事本身就是存疑的。「這只是個小地方,不是個大城市」,安娃表示,「我覺得好像沒有必要蓋條高速公路。」

婆羅洲雨林探險記:巴哥國家公園 黃一峯驚嘆連連的婆羅洲之旅

 【撰文/吳歆宜、張慧萱、李智凱、陳育陞/ 旅讀】

 旅讀

一八五四年,英國博物學家華萊士抵達婆羅洲,打開生態基因寶庫大門。百餘年後,生態玩家黃一峯追隨著其腳步,展開驚嘆連連的婆羅洲之旅。

自然怪咖成生態專家

婆羅洲位處馬來西亞、印尼與汶萊三國,是世界上的第三大島嶼。島上生物的神奇美麗,使得許多生態愛好者前仆後繼,其中便包括年少的黃一峯。從小熱衷於生態觀察的黃一峯,是眾人眼中的「怪咖」,生長在臺北都會區的經歷使他對於自然更加神往,他會在睡前觀察蚊子的型態、在路上細瞧各種動植物,於他而言自然從來都不在遠方,自然就在他的生命中。

「我從來都認為興趣與專業可以並行。」黃一峯說。熱愛自然的他也將興趣與工作結合,透過設計自然圖書讓他得以「邊做邊學」,更加深入了解生態的奧妙與豐富性,四次榮獲金鼎獎的四本書籍通通與生態有關,《台灣賞蟬圖鑑》便是他獲得金鼎獎美術編輯獎項的第一本書。在每天工作都與「自然」接觸的情況下,黃一峯越做越知道讀者需要什麼,豐厚的經驗甚至讓他「做而優則寫」,出版了自己的自然圖書《婆羅洲雨林野瘋狂》。

去婆羅洲就別睡了!

在黃一峯眼中,婆羅洲就如同一座「魔幻之島」。在婆羅洲這座巨大的生態基因寶庫中,不僅白天有令人著迷的動植物出沒,更多的是僅有在夜晚現蹤的生物,「到婆羅洲都捨不得睡覺。」他說,身處雨林當中的每分每秒都要全神專注,因為隨時都有不同的稀有動物從眼前飛掠,一瞬間的機會如果錯過,有可能就是一輩子都錯過了。

雨林當中的生物千奇百怪,比如巴哥國家公園的「長鼻猴」、「鬍鬚豬」便是其中的明星物種。「長鼻猴」生活在在馬來西亞砂拉越古晉市的巴哥國家公園(Bako National Park),牠們有著大鼻子、大肚子與白屁股,不過只有公猴有長鼻特徵,而手腳趾縫間的蹼,使其能輕易於紅樹林泥灘中行走。

©黃一峯
©黃一峯

而「鬍鬚豬」則有著比一般豬隻更碩大的身形,加上佈滿鬍鬚的面部,常令人感到驚異。此種野豬活躍於早晨和夜晚,能夠能適應從海口紅樹林到熱帶森林中的多變環境,使牠們成為巴哥國家公園內常見動物之一。

來到婆羅洲雨林也不可錯過森林中的奇花異草,巴哥國家公園內的豬籠草被當地人稱為「猴子杯」。豬籠草長相奇特,由葉子化成的補蟲籠內含有消化液,其透過分泌糖蜜吸引獵物進入籠內,別具一格的型態常令旅人們感到萬分驚奇。

動植物天堂飛速瓦解

雖然婆羅洲為世界上豐富的基因寶庫,但人為開發與物種保育長年以來在此地互相拉扯與競爭,黃一峯說:「除了保護區外的地方就像生態孤島。」他曾在婆羅洲的京河沿岸遍覽生態之美,但在出了保護區後,大片經濟作物棕櫚樹映入眼簾,令人感到質疑的是,將眾多生物全都限縮在僅剩的保護區生存,無異於是另一種生態窄化。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近年婆羅洲當地人透過吸收網路資訊,越發了解婆羅洲雨林的珍貴性與自然環境的重要性,促使人們生態保育觀念漸漸轉變。

城市親子家庭自然課

「我希望用生命影響生命。」黃一峯鄭重地說。在他從小到大的觀察經驗中,發現成長於都市的孩童對於自然環境接觸有限的情況下,長大後對於自然議題通常較漠不關心,所以他希望能照顧到在城市中長大的孩子們,當孩子們透過觀察自然進而對動植物產生同理心,成年後或許會對與生態有關的議題或政策更加關注。加上透過「親子共學」的方式,除了是教導孩童自然知識,更是一場家長們的生態課,自然野趣藉由家庭方式帶領親子一同進入自然中,不僅凝聚家人感情,也讓生態教育落實到不同年齡層上。

©黃一峯
©黃一峯

黃一峯從不覺得自然只在遠方,「最重要的是孩子們到底能看懂什麼?能否體會動植物的生存困境!」因此,對於一般家庭而言,不需要遠征非洲、美洲才是生態教育,生態就在每個人家附近的公園,只要有心,走訪一次公園便是場生態探索之旅,自然生態從來就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20年來第一人 馬克宏連任法總統

 2022/04/26 

歐洲各國大鬆一口氣

〔編譯茅毅/綜合報導〕法國廿四日舉行總統大選第二輪決選,重演二○一七年由中間派的馬克宏和極右派的瑪琳.勒班對決大戲。根據法國內政部公布的開票結果,現任總統馬克宏以五十八.五四%的得票率勝選,躋身法國近廿年來首位連任成功的總統。得票率四十一.四六%的勒班雖敗猶榮,比五年前決選時成長約七.五六%。不過,這次決選的棄權率為廿八.一%,是一九六九年以來最高的第二輪棄權率。許多選民表示,只是不想讓勒班掌權,才把票投給馬克宏。

烏克蘭戰爭 勝選一大助力

馬克宏勝選讓歐洲各國大鬆一口氣,一般認為烏克蘭戰爭是馬克宏的一大助力。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推文恭賀馬克宏當選,「我們會共同推動法國與歐洲前進」;歐盟理事會主席米歇爾也推文寫道,歐盟「現在能夠再仰賴法國五年」。俄羅斯總統普廷向馬克宏發送致賀訊息,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也稱馬克宏是「真正的朋友」。

代表執政黨「共和前進!」的馬克宏,五年前決選時狂掃六十六.一%選票。他廿四日晚間在巴黎艾菲爾鐵塔下向支持者發表勝選感言,矢言撫平極度分裂的法國社會,坦言有些選民投給他,只是為阻擋極右派上台,對現狀的不滿導致許多選民選擇極右派,他有責任化解這些情緒,強調他是「全民總統」。

年僅四十四歲的馬克宏緊接著將迎戰六月舉行的國會下議院「國民議會」選舉,保有多數優勢對他未來五年能否實現其競選承諾至關重要。代表「國民聯盟」的勒班承認敗選,但強調絕不會「放棄」法國,已備戰國民議會選舉。

德國總理蕭茲、美國總統拜登、英國首相強森、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等各國領袖都向馬克宏致賀。在決選前,德國、葡萄牙、西班牙政界領袖罕見地投書媒體,呼籲法國選民向勒班說不。華盛頓郵報及英國廣播公司(BBC)報導,烏克蘭戰爭無疑影響法國大選至鉅,此次法國大選的結果強化了前德國總理梅克爾二○二一年卸任後,馬克宏做為歐洲實質領袖的地位。在俄國侵烏後,法國新聞和社群媒體轉而聚焦國外議題,馬克宏以現任總統身分與普廷會談,凸顯其世界領袖形象。在烏俄戰火已使歐洲各國領袖空前團結下,馬克宏勝選將使北約組織內部不致生波,危及法國對烏軍援。

日韓解冰!南韓準總統代表晤岸田文雄 改善2國關係達共識

 2022/04/26 

〔即時新聞/綜合報導〕南韓準總統尹錫悅為改善日韓關係鋪路,派出的代表團今天(26日)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會面,會後岸田文雄表示,雙方就努力發展兩國關係達成了共識。

根據《韓聯社》報導,尹錫悅當選南韓總統候,誓言改善與日本的冰冷關係,24日指派南韓國會副議長鄭鎮碩率領「日韓政策協商代表團」啟程赴日,展開為期5天的行程,而代表團也於26日上午見到岸田文雄,與其進行25分鐘的會晤,並將尹錫悅的親筆信交給岸田文雄。鄭鎮碩表示,這次會面相當有意義,雙方都認為兩國要在新的起跑點發展正向關係,為共同利益而努力。

針對岸田文雄是否會出席下月10日舉行的南韓總統就職典禮,鄭鎮碩表示,韓方沒有邀,並稱,依照慣例,這要由日方決定,若日方表明岸田文雄有意願出席,那麼南韓會誠摯歡迎,並做好竭誠接待的準備。

另據《共同社》報導,岸田文雄會後表示,雙方皆同意改善日韓關係刻不容緩,並提到如今國際秩序受到威脅,美日韓戰略合作開了有了前所未有的必要性。

台南北門雙春6座觀海樓快被沙丘淹沒 透露危險訊號

 2022/04/26 



〔記者楊金城/台南報導〕台南北門雙春海岸線退縮嚴重,6座觀海樓現在都快被沙丘淹沒,遊憩區南側急水溪出海口的沙洲保安林也被海水侵蝕,海岸線景觀巨變,令人怵目驚心。遊客顯現的是驚訝、好奇,但不知道的是背後透露出危險訊號。

雙春園區指出,雙春海岸線近些年景觀變化快速,在於海岸退縮嚴重,沙洲、沙灘流失,保安林也被海水沖刷枯死的速度愈來愈快,衝擊濱海生態,並危及雙春地區居民、養殖產業的安危,颱風暴潮愈多,就更讓人憂心。

雙春海岸北有八掌溪出海口、南有急水溪出海口,有長達6公里的沙洲海岸,但海岸流失、退縮嚴重。

成大水工試驗所2年多前的調查報告,指出雙春海岸線26年來退縮嚴重,北側退縮400公尺,中側海岸倒退135公尺,南側海岸退縮115公尺。

今年沙洲流失,海岸倒退又更嚴重了,雙春沙灘北側4座觀海樓,6年前的潮汐線遠在數百公尺外,現在海水漲潮時已來到觀海樓前,觀海樓更被沙丘堆積超過一半高度。南側海岸的2座觀海樓更是直接被沙丘淹沒。

雙春南側(急水溪出海口北側)300公尺長的海岸沙洲、保安林流失近些年更是嚴重,愈靠近出海口,沙洲變平坦,海水長驅直入保安林中。

嘉義林管處說,之前先用太空包保護雙春南側保安林,避免海水衝刷,但效果並不好,未來將另以定沙圍籬養灘植樹,保護海岸保安林。

南市府也曾邀請水利署第五河川局會勘過,但相關海岸防護工程仍未有具體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