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進行式／曬太陽 德國人與日本人的兩種心情

我的學生在克羅西亞黑海邊度假，寄了一張海灘圖問候我。 圖／莊祖欣

2016-03-26 07:55 聯合報 文／莊祖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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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黑曬勻是學問

我的學生在克羅西亞黑海邊度假，寄email配上一張海灘圖問候我。她說，再怎麼擠，也得在陽光下拚得一席之地，Cindy，祝我曬得美美的再回家吧！

一切都是太陽惹的禍。天空小氣，不出太陽的日子，歐洲人就付錢去給「日曬機」曬。我好幾次被朋友拉去三溫暖，她們進蒸、烤箱之前都先進Sun Studio（太陽工作室）裡的日曬機假曬曬——先把全身塗滿了「防紫外線但是不防曬黑」的乳液，脫光光地躺在裡面全身放鬆、放空，曬個二、三十分鐘才過癮。我光用看的就沒勁了，不知道這是哪門子的享受，簡直就像去照MRI核磁共振似的──被關進白棺材般的機器裡，聽轟隆轟隆的馬達耳邊響，曬完出來全身熱烘烘、紅通通的，違反我華夏美女一心一意「冰清玉潔、白皙粉嫩」的美麗願望。

歐洲人處處都講究優雅，但是碰到了「誰能夠曬得比較黑、比較均勻」，就非搶地盤了。咦，可能因為這樣，安德烈怕人跟他搶太陽，才討我這個沒興趣日曬的來當老婆？我們沒有其他的語言文化障礙或摩擦，一年就幾天為了曬不曬太陽起爭執而已。還好，我們森林小鎮一年有九至十個月都是陰雨霧濛，難得出太陽的日子，也多教茂密的樹蔭擋去。而沒擋到的地方，陽光從南邊斜射過來，把熱情力道全留在北非和地中海，到了德國，就只剩沒有熱度的純光線而已。

陽光珍貴如鑽石

從小在森林長大的人，有種天生的「陽光稀奇如鑽石」的渴望，豔陽烈日下，即使曬得頭昏眼花，也沒有要「取陰避日」的本能直覺。跟老公在露天咖啡座叫杯咖啡，他非選陽傘不遮陽的位置；三十五度的大太陽下開車，說什麼也堅持要打開酷斃了的敞篷，讓陽光直射頭頂，風沙掀亂髮，因為沙子沾黏髮絲才狂傲不羈，而越曬顏色越淺的頭髮才金碧輝煌。

上周在羅馬跟世界兩百多位車迷飆車，我佩服一位日本來的大和仕女，不管歐洲人用什麼眼光看她，她就是不屈不撓地做異類，不管走到哪兒都穿澎澎裙、撐花邊陽傘。跟她比，我真的太孬種，只敢用中文寫文章，背後批評愛曬的歐洲人；真的跟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卻只敢偷偷事前抹上又厚又強的防曬乳液、戴遮陽帽，再從陰影A跳去陰影B、快速閃躲到房檐下避開太陽。她們看我度假回來還一副白皙皙樣，都垂下眉頭同情地說：「哎呀好可憐喲，Cindy怎麼都沒曬黑？是不是沒好好玩啊？」皮膚白就代表「沒錢沒閒度假曬太陽的窮人，只能躲在屋子裡工作」。所以還是低調一點好了，曬不起，就白一點、窮一點吧！

●摘自二魚文化出版《拉得弗森林異童話：地圖上沒有的德國小鎮Radevormwald，莊祖欣短篇故事集》

跟另一張對比，這是盛夏的東京街頭，行人多撐陽傘。 圖／莊祖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