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第三冊西歐補充資料~【荷蘭現場】平行時空下的兩個世界:敘利亞難民在荷蘭

平行時空下的兩個世界:敘利亞難民在荷蘭

2015-09-23 17:15:42 聯合新聞網 udn Global

文、攝影/KiTchu 碎嘴

女孩和家人手舉「我說歡迎(難民)」的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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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波二戰後最大難民潮,是否該給與人道援助與庇護,近來歐洲各國左右派爭論不休;西歐小國荷蘭也不例外。
荷蘭自1984年起,每年收容難民的基本配額為五百人,於2012~2015年間更可增額到兩千人(註1)。更甚者,為了因應此波難民潮,荷蘭政府決議今年度會再增收7214位難民(註2),並追加預算與人手。像是荷蘭移民局已針對日益增加的業務增聘人員,以期加快審核過程。但對什麼是最適合荷蘭國情,且順應民意的難民政策,荷蘭國內仍未達成共識。
▎荷蘭社會的歧見
日前荷蘭外交部長昆德斯(Bert Koenders)才對匈牙利在邊界上架起鐵絲網,阻止難民跨過邊界的處理方式表示失望;同一時間,荷蘭主要新聞媒體NOS(Nederlandse Omroep Stichting)進行的最新民調卻顯示,有三成的受訪民眾認為,荷蘭應對所有移民,包括從歐洲其它國家來的經濟移民,關閉國界。
依政光譜向來看,受訪者中若為保守右派自由黨(PVV,Partij Voor de Vrijheid)的支持者,有高達78%的人支持關閉國界;左派自民黨VVD(Volkpartij voor Vrijheid en Demoratie )、社會黨SP(Socialistische Partij)和工黨PvdA(Partij van de Arbeid)的支持者中,分別只有28%、31%和21%的受訪者認為需要關閉國界。支持走中間路線的基督教民主黨CDA(Christen-Democratisch Appèl)的受訪者中,只有20%的人認同關閉國界;支持中間偏右民主黨D66(Demoraten 66)的受訪者中,更只有9%的人傾向關閉國界。由此可見,荷蘭民眾對是否要應此波難民潮而關閉國界的議題,看法十分分歧,也無法單從左右光譜去解釋。
同樣分歧的意見,也在上週三(9月16日)荷蘭下議院進行的年度預算討論中,表露無遺。雖然當天開會的名義是規畫政府明年度預算,但難民議題一度成為會中討論焦點。向來對荷蘭境內穆斯林不甚友善,且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自由黨黨魁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一度把砲口對上荷蘭境內的眾多難民營。
荷蘭目前有分散於各處,為數約七十三個的難民營(註3),可收容人數從一、二百人到三千人不等(註4)。為了因應今年及未來將增收的難民,荷蘭不但緊急徵召大學體育館或其它緊急應變中心做為難民臨時收容所,更決定在各地新增難民收容中心;像是位於荷蘭中部的大學城奈梅亨(Nijmegen),就將新增一個可容納三千人的難民營。
據NOS報導,威爾德斯在會內稱這波難民潮為「難民海嘯(Vluchtelingen tsunami)」,同時聲稱整個荷蘭已成為一個大難民收容所。為凸顯他反對新增難民營的主張,威爾德斯在會中逐一唸出荷蘭目前已設有難民營的城鎮。在威爾德斯唸出一長串名單後,左派的民主黨黨魁佩赫托特(Alexander Pechtold)則巧妙的替威爾德斯的「表演」,下了一個立場相反的結論:「感謝這些地方政府收容難民。」。佩赫托特因此獲得滿堂掌聲。(註5)
▎難民還是經濟移民?

九月十三日示威當天,以藝術呈現政治理念的表演:站在地球上的女孩手舉寫著荷蘭名言的牌子「每個人都是世界的一份子,這世界也屬於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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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波難民潮之所以引起廣大討論,除了規模龐大外,就是對於「難民」與「經濟移民」定義的爭論。就法理上來說,依據聯合國在1951年制定的《難民地位公約》中的條文,「難民」是指「具有正當理由而畏懼會因為種族、宗教、國籍、特定社會團體的成員身分或政治見解的原因,受到迫害,因而居留在其本國之外,並且不能或,由於其畏懼,不願接受其本國保護的任何人。」
反對收留難民的民眾指稱,敘利亞境內並非全無安全之處,因此這波尋求庇護的敘利亞「難民」,其實是想尋求更好的經濟生活,而非真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
對此說法,來自國際社會黨(International Socialists)的荷蘭社運人士卓潑(Brian Droop)在和我聊到這個問題時提到,不應有政治或經濟難民之分 ; 如果歐美各國可以到其它國家去掠奪資源,造成這些國家動盪不安、民不潦生,為什麼這些國家的受害者,不能因此到其它國家尋求更好的生活?
克塔貝爾(Waseem Khrtabeel)三個月前剛自敘利亞逃到荷蘭尋求庇護,抵荷後馬上又開始為敘利亞難民人權奔走。在我對克塔貝爾的訪談中,他談到如何區分「難民」與「經濟移民」的問題,承認敘利亞確實有些鄉間地區,屬於相對安全,未受戰火波及之處。但他接著表示,即便在這些安全處,往往也因戰亂而有通貨膨漲,或基本民生供應系統(例如供水)遭破壞的問題,讓想在該地區維持正常生活的平凡希望,幾成妄想。

聲援敘利亞民難民的標語:敘利亞今天天氣:下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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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塔貝爾不否認,確實有少數在敘亞利仍能維持生活的人,想藉機到歐洲尋求更好的生活環境。但依他所見,敘利亞真正的有錢人,並不需要靠偷渡的方式尋求庇護;他們隨時都能以合法的方式離開,到其它國家展開新生活。大部份偷渡離開敘利亞、尋求庇護的人,都是無法在敘利亞生活下去的貧困之人。
至於流離到土耳其的近兩百萬名敘利亞人,雖然生命暫時得以安全無慮,但就克塔貝爾的理解,他們在土耳其是無法獲得合法身份的。且土耳其政府只在難民營中安置其中的二十幾萬人(註6),導致於許多敘利亞難民流落街頭,或是成為被剝削的非法黑工。他無奈的表示,大部份留在土耳其的敘利亞人,其實是看不到未來也無法維持正常生活的。這也是為什麼許多敘利亞人決心離開無戰亂的土耳其,繼續前往歐洲各國求助。
▎流亡的路徑與抉擇
決定赴歐尋求庇護的敘利亞難民,是如何進入歐洲的?
根據歐盟邊防局(Frontex)提供的資料,及克塔貝爾的口述,敘利亞難民有三種前往歐洲各國的路徑:第一、從土耳其搭橡皮艇偷渡到希臘或義大利,再走陸路到最後目的地;第二、直接由西巴爾幹半島走陸路,偷渡到歐陸各國;最後、持真(假)護照以合法方法搭機到目的國。
根據克塔貝爾的經驗,「金錢」在逃亡過程中,扮演了關鍵角色。你能負擔的價錢,和你在路上承受的風險成反比:從假証件的品質(希臘身份証最便宜,美國護照最貴)到救生衣的好壞(沒錢沒救生衣),一切都取決於你能出多少錢。人蛇集團甚至還開出三千到五千元的套裝行程,包含假証件、機票和至多五次偷渡機會。

難民前往歐洲各國的路徑圖 圖/擷自 歐盟邊防局 (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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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因敘利亞人在歐洲獲得庇護的機會甚高(註7),故當敘利亞人為了逃難而急著購買歐美國家的假証件時,其它為了經濟理由想移民歐洲的偷渡客,也忙著在土耳其黑市裡買敘利亞的假護照,加入此波大移民潮。但這也擠壓到真正敘利亞難民到歐洲國家尋求庇護的空間(註8)
敘利亞難民在決定離家尋求庇護時,又是如何決定最終目的地?根據觀察,影響決定的通常是以下三個因素:人蛇集團所提供的資訊、各國對收容難民的態度和獲淮居留的機率,以及依親考量。
難民在尋求非法途徑偷渡到歐洲時,常被人蛇集團提供的偏頗資訊所誤導。像是歐盟邊防局就公佈了一份人蛇集團所整理的《歐洲各國難民制度與福利列表》,上面詳列了在各國申請依親所需的等待時間、每人每月可發放的福利金、可獲得的居留期限等等資訊。這樣的資訊表為難民勾畫了一個美好的社福天堂,卻對許多限制隻字未提。例如,依親對象只限於配偶和未滿十八歲的小孩,通常不包括父母。這讓許多難民在不計一切代價前往歐洲理想國後,才發現實際狀況和自己預期有所不同。

歐洲各國難民制度與福利列表。 圖/擷自 歐盟邊防局 (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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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各國對收容難民的立場和態度來看,若由瑞典新聞網站SVT根據聯合國難民署2014年的統計資料所製作的圖表來分析,授與敘利亞難民合法庇護身份的前三名分別是德國(33%)、瑞典(27.6%)和荷蘭(7%)。此外,相較於匈牙利強硬阻止難民入境的立場,德國對敘利亞難民態度相對友善,願意收容人數也為全歐之冠。這或許解釋了,為何湧入布達佩斯的難民,會在火車上高喊想到德國的原因。
荷蘭敘利亞協會理事長梵河(Karam Vanho,Het Syrische Comite),二十三年前隨家人來荷蘭尋求政治庇護。他在和我談到這個問題時表示,難民在選擇最終目的國時,家庭因素會是一項重要考量。例如,如果是隻身逃往歐洲,那麼可能會選擇來荷蘭,因為相較於德國、瑞典等國,荷蘭申請依親的等待時間較短,且容易(註9);德國申請依親的門檻較高,申請人必需有一定經濟條件才能申請(註10)。但就經濟就業上的考量來說,德國對技術勞動人口仍有龐大的需求,這讓外來者較容易就業。因此,若有辦法全家一起來逃來歐洲,在德國會比在荷蘭容易找到工作,也較容易融入社會之中。
梵河也表示,如果已有親人在某些歐洲國家,在選擇最終目的國時,也會傾向前往該國和家人團聚。以歐陸各國來說,目前德國和瑞典的敘利亞社群都較荷蘭來得大,德國和瑞典也因此成為敘利亞難民逃難時的優先選擇。
▎安頓與融入的挑戰
在敘利亞難民冒死逃到自己心中的歐洲理想國後,接下來頭痛的便是各國政府。荷蘭目前面臨的一大挑戰,是如何安置難民。重視居住正義的荷蘭,認為人民有安居的權利,傾向在授與難民居留權後,將之安置在社會住宅,而非只留在難民營。然而對地狹人綢的荷蘭來說,社會住宅在許多都會區早已一房難求。以我居住的奈梅亨市為例,本來就得排隊十幾年,才有可能擠身社會住宅。但在目前的法規限制下,社會住宅在優先提供給難民後,一般市井小民現在更是要等到天荒地老,才有機會入住,惹得民怨四起。
為了解決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連向來對難民相對友善的工黨和自民黨,也聯手要求,不得將難民排入社會住宅的優先名單。工黨認為政府需興建更多社會住宅。自民黨則傾向修法,只讓獲淮永久居留的難民申請社會住宅,把有臨時居留權的難民,安置到「等待交易而空出來的房屋」裡。兩黨同時也都把腦筋動到閒置的辦公空間,但荷蘭民眾不見得買單;他們認為,這個方案早已在多年前提出,但將辦公室改造成住家的費用昂貴,能改的也早就改了,此方案可行性甚低。

荷蘭土耳其裔團體代表卡拉布魯特(Nuri Karabulut),圖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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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獲淮居留的敘利亞難民來說,他們面臨的考驗,是如何儘快融入荷蘭社會,找份工作立業安家。但這絕對不是件簡單的事。針對少數族群如何融入荷蘭社會的問題,荷蘭土耳其裔團體代表卡拉布魯特(Nuri Karabulut)和我分享他的經驗。卡拉布魯特表示,確實存在部份土耳其人無法融入荷蘭社會的問題。他認為原因來自於荷蘭社會和少數族群本身兩方面。首先,即便是號稱包容和開放的荷蘭社會,仍無法免於歧視。舉例來說,有研究證實,找工作時以荷蘭姓名應徵,得到面試的機會比較高。
另一個原因,是母國土耳其政府,在某種程度上仍希望旅外的土耳其人能保有對土耳其的認同,因此鼓勵他們不能丟掉原有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雖然這僅是土耳其族裔在荷蘭融入的經驗,不能拿來一概而論其它少數族群的狀況,但也點出少數族裔對融入主流社會時,可能會有我們較難理解的內部阻力。對此,荷蘭敘利亞團體理事長梵河指出,語言的學習和掌握,是決定個人是否能融入荷蘭社會的重要關鍵。
在異地展開新生活,固然是個艱鉅的挑戰,但申請庇護能獲准,已經是相對幸福的。至於申請失敗的「難民」,往往因為種種因素無法回國,也無法在荷蘭合法居留;庇護申請遭到駁回後,荷蘭政府不再給與各種生活援助。他們往往流落街頭,成為國際人球。
荷蘭拒絕援助申請庇護失敗者的作法,引起歐盟關切。因此日前九月十三號,荷蘭支持難民的民眾與各個民間團體,趕在歐洲各國元首在布魯塞爾商討難民對策的前夕,於阿姆斯特丹水壩廣場上抗議。他們要求政府善待申請庇護被拒的難民,並開放邊界,迎接更多難民到荷蘭。

九月十三日在阿姆斯特丹水壩廣場上的抗議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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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的抗議活動,在理性、歡樂且正向的氣氛下,和平結束;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一群現居荷蘭的匈牙利國民。他們自發性的參與抗議,想以匈牙利人的身份表達支持難民來歐洲。其發言人莉卡(Leka,Refugee Crisis in Hungary)與我對談時表示,他們不認同匈牙利總理的作法,他們認為匈牙利該開放邊界。她更進一步說明,匈牙利總理的說詞,不能代表每一位匈牙利人的意見。遺憾的是,雖然當天與會者大多都像莉卡一樣贊成援助難民,但在被問到如何處理因此接種而來的問題時,像是住屋分配等,卻沒有人可以給我一個明確的解決方案。
示威群眾散去後,原本就是熱門景點的水壩廣場,馬上湧入一群中國的觀光客,興奮地拍了張團體照留念。他們群聚拍照的地點,五分鐘前才貼滿一張又一張戰爭中喪命的兒童照片。一個時空下,兩個平行世界在此短短交錯,就如同歐洲現今支持與反對難民的兩方意見,各有所重,輪番上場。敘利亞難民的命運,仍渾沌未明。

阿姆斯特丹水壩廣場的地上,貼滿一張又一張戰爭中喪命的兒童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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