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6 The Glocal
文/尹子軒(The Glocal副總編輯)
英國脫歐進程理論上已經進入最後階段,經英國内閣同意的《脫歐協議草案》(Withdrawal Agreement),25日在歐洲理事會特別峰會上,由首相梅伊和歐盟各國領袖落實簽訂,並開始進入下一步的議會審理程序。
不過,保守黨的硬脫歐派蠢蠢欲動、逼宮首相,内閣夥伴的北愛爾蘭民主統一黨(DUP)也不滿脫歐協議;那邊廂,蘇格蘭首席部長施特金又質疑協議不符蘇格蘭利益,希望聯合其他黨派推出替代方案,甚至不排除提出舉行脫歐二次公投——如果歐盟法庭判決允許《里斯本條約》第50條可被撤回的話,理論上脫歐是可以避免——留歐派似是又看到一絲曙光。
然而,不提現實政治上的桎梏——比如說,已經將英國脫歐當成既定事實,不願也沒必要重上談判桌的歐盟,是否有動力繼續和倫敦政府玩脫歐捉迷藏的游戲——更大的悲劇在於,實際上再次公投的機會並不大。就算有二次公投,且留歐派真的如現今民調,堪堪獲勝,聯合王國墮入更大混亂的機率其實反而更高。
▌第一次公投的遺毒
公投本身是民主政治中重要一環,作爲法定程序的一部分,問題和條件設計得宜的話,將是選民在影響整個社會根本利益的重大議題上,制衡政客的工具,其結果亦是凝聚國家共識的手段。但是,卡麥隆政府魯莽的第一次公投,以最壞的方式打開了英國脫歐之門。
作爲一個極爲强大的政治工具,公投理想上必須是在獨立於政客操縱的情況下發起,有票數門檻,有清晰且具政策指標性的問題,以達到客觀收集民意,進而影響施政的目的與結果。但2016年的公投卻並非如此。
當年的公投一來並非出於迫切的法律要求,二來由於公投問題的粗劣,和投票結果本身缺少門檻等設計上的缺陷,在脫歐派出乎政府意料之外地,以僅高出約4%的得票率勝出後,爭論便圍繞著 「應否脫歐」和 「如何脫歐」 兩個互爲表裏問題展開,從國會内部以及地區政府兩個層面撕裂了聯合王國政壇至今。
在毫無「該如何脫歐」的頭緒之下,梅伊政府倉促地決定啓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脫歐,更是一錘定音地讓一個分裂的聯合王國,必須赤裸裸地面對剛因難民危機等跨國難題,而必須團結起來的歐盟。
2016年的公投,本質上除了是卡麥隆爲了取悅黨内疑歐派,以及吸納英國獨立黨選票的政治舉動之外,其繞過既定國會程序進行決策的舉動,亦極爲狡猾。
2016年的公投並非根據某個法案所觸發,照理來說它必須經由國會審理、辯論公投後的方案方可舉行。但是,由於脫歐公投僅屬於「咨詢性質」,對於政府沒有法律上的强制性,加上英國因為歷史原因,亦沒有憲法白紙黑字去制約遵守這個流程,於是乎,這個具有極大影響力的公投,就在沒有國會各黨深究之下,作爲保守黨政府利己的私器出現了。
在2016年2月的歐洲峰會上,英國獲得了歐盟委員會的承諾,在英國公投決議「不脫歐」之後,委員會將向歐洲議會提案,刹停其他歐盟成員國移民在英國福利的機制,卡麥隆政府便自信滿滿地履行了他在2015年大選前的承諾:為英國選民送上一個極爲簡單粗暴,理論上雖無法律效力,但是具有十足政治效力的公投問題:
聯合王國應該繼續留在歐盟,還是離開歐盟?
題目看似直截了當,但實際上不過是將「歐盟成員國會籍」這個極爲複雜的問題,以極其二元的方式呈現罷了。
應該用自貿協議的形式,還是世界貿易組織規則,還是什麽模式脫歐?或者留歐,但用其他方式留在歐盟中?這些過去兩年來,和歐盟一次又一次的談判碰壁之下,在聯合王國政界和民間引發巨大鴻溝的問題,當時在聚焦於移民問題和民族主義情緒的英格蘭人之間,根本未受重視,更遑論這些問題衍生出更深一層的、當時在大衆集體記憶深處,現在變成潛在分裂國土的核心問題的愛爾蘭邊界了。
後來的發展亦證明,這些問題對於當時始料未及公投結果的保守黨來説,亦是一片空白:公投支持留歐的梅伊也好,公投後馬上跳船的強生(Boris Johnson)之流也罷,保守黨根本沒有Plan B。
當年的公投失敗後,6月24日卡麥隆請辭,7月梅伊面對脫歐派逃走一空的黨内選舉,毫無疑問地當選黨魁並接過首相大位。或許是爲了穩住大出洋相的保守黨軍心,梅伊上任後第一個重大決定,就是在上任不足3個月時,在完全沒有任何有關如何脫歐的頭緒下,便迫不及待地通知歐盟,聯合王國將馬上啓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脫歐條款,並在2017年3月正式開始爲期兩年的談判期倒數。
之後一直處於動蕩狀態,毫無方向的梅伊政府不但無法整合國會内有關「如何」脫歐方向上的分裂,更進一步地以一次失敗的大選,和極其被動的姿態,開啓和歐盟協商脫歐條件的程序。之後的發展,除了倫敦金融業衰退未像預期般迅猛之外,愛爾蘭邊境問題和關稅聯盟等等引爆國内爭議的主題,都通過歐盟談判專員巴尼耶(Michel Barnier)的步步逼進一一應驗——最終得出的正是現在的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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