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一第二冊L1人口補充資料~人口斷崖 風暴全解讀

人口斷崖 風暴全解讀

撰文： 楊卓翰 日期：2017-10-19 分類： 焦點新聞 文章出處：今周刊 1086期

如果你會加法，你就可以預測未來。不相信嗎？我們來做一個簡單的預言。 

一九九四年，約有三十萬名可愛的嬰兒出生。一九九四加上十八，也就是二○一二年，這年滿十八歲，準備上大學的人有多少？答案就是大約三十萬。 

所以，今年會有多少人可能成為大學新生，我們在十八年前就知道了；因此，該有多少大學，該開多少名額，是早就可以規畫的。 

整個台灣的命運，都被這個簡單的算術宰制。人口，是我們所有經濟、社會的發展基礎，雖然難以逆轉，卻是一個能被「預言」的趨勢。

 未來台灣命運，從人口數就能推算

舉例來說，根據房仲業者統計，台灣首次購屋的年齡落在三十五至四十五歲之間，而這個區間的人數，從二○○○年開始進入高峰期，約有三七○萬人至三九○萬人。但是在二○年之後，這群潛在首購族的人數就要開始下滑，到三○年，只剩下三二○萬人。 

而同一年，七十六至八十五歲的「出場人口」，也就是因為死亡而釋出房屋所有權的人數，會從一六年的八十九萬人，翻倍成長為一六○萬人。 

由此，台灣住宅長期因自然人口而產生的供需變化，一目了然，「在這種情況下，房地產和基礎建設的需求都會降低。」《經濟大懸崖─如何面對有生之年最嚴重的衰退、最深的低谷》作者哈利鄧特二世（Harry Dent）說。

在一九八九年，鄧特就透過人口數據預測到日本失落的二十年。「小至入學兒童人數、大至經濟內需，整個國家的命運，都可以從人口成長數看出端倪。」他說，從人口數據來看，「台灣的經濟、房地產、工業週期，都會跟著日本的腳步，大約落後十五至二十年。」

台灣人口惡化速度，比你想像更嚴重

眾所皆知，台灣正面臨少子化、老年化的雙重衝擊。事實上，台灣經歷八○年代的人口擴張期、千禧年後的人口紅利期，已進入人口成長僅一％的「人口斷崖期」，和人口成長有高度相關的經濟成長率，也一路下滑。

剩下八年，台灣的人口就要開始負成長，恐怕也將陷入日本人口負成長前 的「失落二十年」——平均經濟成長率（GDP）只有一％，不動產價格指數從三百點高峰跌到一百點的慘狀。

而且，按照國發會最新的《中華民國人口推估》中較平衡的「中推估」預測，在四十四年內，台灣人口就會減少二七％。如果把台灣人當成一個物種，我們很可能符合《華盛頓公約》會議列為「瀕危物種」標準！

但是人口斷崖的衝擊，到底代表什麼？日本「失落的二十年」，可以當成我們的教科書。比較台灣和日本的人口概況，我們的人口成長率和日本一樣步向負成長，唯一的不同，是日本從○八年人口開始負成長，台灣則到二五年才開始，時間晚了十七年，符合鄧特的說法。

然而，台灣的人口結構惡化程度，卻比日本嚴重。日本從「高齡社會」，也就六十五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占總人口一四％，變成「超高齡社會」，即老年人口占二○％，花了十一年，台灣卻只有八年。我們的人口老化速度，和韓國並列全球最快。

我們的政府決策，卻無視人口趨勢

知道了人口困境，透過這個簡單的預言法，你能清楚看到台灣的未來，你也能看到台灣許多可以預見、避免的問題，卻因政府連簡單的加法都不會，帶全台灣進入了瘋狂世界。

一九九四年，十八歲人口有四十一萬人，但十八年後，卻剩下三十二萬人，足足少了九萬人。那麼，如果你回到九四年，在預知潛在大學新生將減少約四分之一的情況下，你聽到教育政策是「廣設大學」，將大學數量在未來二十年內增加為六倍，你會不會想辦法阻止政府做這件瘋狂的事？

很不幸的，這個看來完全不合邏輯的政策，卻是從一九九四年接下來二十年，台灣教育政策的主軸。更可怕的是，這只是台灣無視人口趨勢的荒謬政策其中一項。

除了廣設大學，讓教育體制崩壞的「教育改革」，我們還有無視青年人數減少，卻執意進行的「募兵制」，更有因為老年化，而不足支付未來的「老人福利」政策。

時至一七年，政府仍然未記取教訓，無視人口數據，繼續產出荒謬的政策！結果只有一個：加速崩壞的台灣。

教育崩壞

九月二十日，花蓮縣的台灣觀光學院（簡稱台觀）開學。位於花蓮縣壽豐鄉，前身為專科學校，是台灣教改廣設大學的政策下，升格成為大學的一百多所大專院校之一，還拿過雜誌的大學「學術聲望」調查技職院校全國第二名。

然而，開學當天早上舉行完開學儀式，校方就通知剛報到的新生，參加下午一點的「轉學說明會」。原來，台觀因為只有四成招生率，六科系停招，僅留下一個三十五人的廚藝系，其餘一二八名學生，只有轉學或轉系兩個選項。

「念大學怎麼會變成像賭博？」一名台觀的新生無奈地說。被問到是否要轉學，他回答：「還要再想想……」

學生沒了，大學招生像夜市擺攤

在下午的轉學說明會，另有十四所私立大學就在會議室門口「擺攤」，透過學費打折、免住宿費等「特價優惠方案」招攬學生。一個個被迫轉學的學生，滿手傳單，一攤一攤地挑選。

台灣的高等教育，為什麼會變得像夜市擺地攤？「我們的教育政策和人口趨勢完全逆向而行。如果政府在一九九四年成立《行政院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制定廣設大學的政策前，能看一眼當年的嬰兒出生數，把年分加上十八，現在我們的教育體系就不會這麼慘了。」中山大學社會系系主任兼教授蔡宏政說。

台灣的十八歲人口，也就是準備念大學的適齡人口，從九四年的四十一萬人，下降到今年僅二十八萬人，減少三成；但同時，台灣的大學數量卻從九三年、即啟動教改前的二十一所，大增為六倍，達一二六所，加上學院和專科更高達一五七所。

「更多的大學，產出更多的碩、博士生，博士生又需要更多的學生才能當教授，台灣的教育體系成為一個無底黑洞！」蔡宏政說。

年輕人口填不飽這個飢餓的黑洞，大學太多，也造成台灣的教育資源稀釋，導致大學教授的薪資過低，人才外流。依據教育部提供的資料，台灣公立大學教授年薪最高只有一四五萬元（新台幣，下同），相較於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的教授年薪六一一萬元、香港城市大學五○六萬元，台灣教授薪水，連這兩所大學的助教都不如。

也難怪，台大在英國《泰晤士報》高等教育特刊的全球大學排名已跌到一九八名，是十四年來最低。

可悲的是，面對這個問題，教育部竟依然略帶官腔地向本刊表示：「學校得以本部、科技部補助經費及校務基金自籌經費，就教學及學術研究表現優異之教研人員發給獎勵，以提升我國學術績效達國家競爭水準，並引進國際高等教育人才及培育優質人才。」

讓蔡宏政感到害怕的是，現在的教育政策，還是幾乎看不到人口的討論。「現在開始，政府才在談大學退場。」他又說：「但這是十八年前，一九九八年，政府就應該知道的事。決策者完全沒有在看人口趨勢嘛！」

大學適齡人口，十年大減四成

更嚴峻的挑戰還在後面：現在這個教育黑洞，快要沒有學生可以 「吃」了。因為，台灣正準備進入未成年人數急劇減少的人口懸崖。再過十年，到二○二八年，十八至二十一歲的大學適齡人口，還會從現在的一二三萬人減少為七十七萬人，大減將近四成。

然而，政府對於大學退場處理態度仍然消極。教育部每年核准的大學學士班招生人數，雖然逐年減少，但過去五年，每年減少的幅度只有一．七％。從去年到今年，也只減少一．七％。按照這種速度，二八年台灣的大學招生人數約為十八．六萬人，已經超過全台灣十八歲人口：十六．九萬人。

這代表，若以現在的緩慢腳步處理教育的懸崖，未來全台灣十八歲的人口，全部都去念大學，還是會有大學招不到滿額！

至今，只有兩所大學停辦招生，而停辦三年的永達技術學院卻還沒有關門，三年仍有五億元的支出預算，變成某種程度「名亡實存」的畸形學校。而大學退場最關鍵的《大專院校退場轉型條例》草案，至今還卡在行政院，仍在研議整體規畫。

相較於同樣是人口減少的日本，台灣牛步的大學退場政策，只能用「鴕鳥心態」來形容（詳見P.84高教亂象篇）。

國防崩壞

無視人口的教育政策，不但讓大學生滿街跑，也讓「未念大學」的年輕人急速減少，除了直接投入職場的年輕人變少，勞動力嚴重縮減，也影響了我們的國防安全。馬上，我們就會面臨兵源不足的國安問題。

我國現有國軍總員額是十二萬五千人，國防部設定的國軍維持戰力所需最低人數約十七萬五千人。經過三次失敗經驗，政府再次決定在明年，也就是兩個月後，全面實施志願役的「募兵制」，過去強制當兵的義務役「徵兵制」將成歷史。然而，用簡單的加法來看，這也是荒謬不可行的政策。

首先，志願役和義務役去年和今年各招募四萬五千名官士兵，其中志願役占一萬五千名、義務役則占三萬名左右。但明年開始停止徵兵，「末代義務役」的人數只剩一萬多名，若要填補消失的義務役，志願役得要招募到三萬五千名才行，比今年足足多上一倍有餘。

但是，今年預計招募的一萬五千名志願役，上半年僅招到四千三百名，明年若要填補志願役，達成全募兵制，有可能嗎？

其次，國軍為了補充人力，推出「後備戰士」計畫，國防部編了一千多萬元預算，想要招募退伍的志願役士兵回營，原本計畫四百名，最後調整成二一一名，結果今年第一批簽約的後備戰士僅二十三人，首批真正入營只有四名。千萬元預算，換來四名戰士。

再從人口結構看，志願役士兵的招募年齡是十八至三十二歲，二○○○年共有五七○萬人，但今年減少整整一百萬人，只有四七○萬人，再過十年，二○二七年，只剩三七○萬人。也就是說，能當兵的兵源，在二十七年內就少掉三五％。

砸千萬招募後備戰士，僅四名入營

兵源的另一個問題，也是受到「廣設大學」荒謬政策影響。從一二年到一四年，有高達九八％的志願役士兵學歷是高中職（含）以下，顯見志願役的重要兵源，就是未繼續升學的男性。

然而，在國內大學就讀率高達八成的情況下，二○○○年共有五十二萬名未念大學的十八歲男性，到了一七年，只有十一萬九千人沒有念大學；十年後，二○二七年，估計只剩下八萬名。

因此，如果國軍的編制員額不變，又全以募兵制來招募新兵，假設未來每年退休官兵及滿四年簽退的人數維持在四千名不變，十年後，全國不念大學的應屆男生，有一半得去當兵，才能維持國軍戰力。目標不但極難達成，更會排擠掉已缺工的勞動市場。

更糟的情況是，訓練軍官及士兵的軍校，也在前面「搶學生」的大學中一起擺攤。以最具指標性的陸軍官校來說，實際報到人數不到招生數的一半。陸官本年度招生名額為五一八人，就算錄取級分降了五分，錄取者也僅有二七五人，真正報到受訓者二五四人，連一半都不到。

若照教育部大學退場機制，註冊率不足六成就被列為輔導退場學校，我們的陸軍官校其實應該停辦招生！

「國防部面臨的最大困境，是先天人口限制。」國家政策研究基金會高級助理研究員揭仲說。他對募兵成效感到悲觀。

但如今，政府顯然決定和人口趨勢「對幹」，硬是要在明年實施全募兵制，有點好笑的是，國防部想出來的妙方，竟是花一千二百萬元「拍連續劇」。國軍形象劇《最好的選擇》在九月初第一集首播，收視率僅有○．二二，比一年重播近百次的周星馳電影《唐伯虎點秋香》收視率還低，更為瘋狂的募兵政策，再添荒謬。

但國防攸關全民生命安全，這麼嚴肅的事，我們無法一笑置之。如果政府不正視台灣人口造成的國防危機，並重新思考國防結構，無兵可用的日子恐怕不遠！（詳見P.88募兵危機篇）

社福崩壞

「除了即將到來的人口負成長，未來十年，也是台灣人口老化速度最快的十年。」蔡宏政說，在人口懸崖下，除了教育、國防體系，另一個急迫的危機，就是台灣的年金制度與老人長照體系。

雖然公務人員退撫的年金改革在政府的決心下，已經三讀通過，但是財務缺口更大、攸關上千萬勞工的「勞保基金」，改革草案仍在立法院裡。

勞保基金收支連續四個月逆差

在台灣邁入人口懸崖之際，一四年的勞保基金精算報告，原本預估明年才會出現收支逆差、入不敷出，也就是我們繳的勞保費，將少於支付給退休者的勞保年金，並在二七年，基金淨值破底，宣告破產。但是，勞保局發現，今年三月起，連續四個月出現收支逆差，比精算報告提早了一年。光是六月，逆差就達四十八億元。

雖然現在勞保餘額仍有六千九百億元，但顯然人口懸崖的衝擊，已超越當初預估的程度。

同樣受到人口老化速度衝擊的，還有我們的長照體系。「我們現在的老年人口（六十五歲以上）約三百萬人，其中，衛福部估計約四十一萬人是失能、失智，需要長照體系的照護。」蔡宏政說。

「如果按照行政院長照二．○方案，每年三三○億元的預算，分給四十一萬人，」蔡宏政計算，「等於每人每天分到二二○元的長照津貼，一天雇照護員不到一小時！」

更可怕的是，內政部估計，人口急速老化，將造成十年後（二○二七年）需要長照的失能總人數，成長到七十八萬人。「就算長照經費增加一倍，大家分到的還是一樣少。」蔡宏政說。

他估計，「按照失能人口增加的速度，現在政府的長照計畫，經費是遠遠不足的。光是每個人至少每天二至三小時的喘息照護，就要一千億至一千八百億元。」可以肯定的是，年輕人變少，老人變多，將讓老人社福預算成為財政的最大負擔。

學者憂：現在猛生小孩已經來不及！

雖然蔡英文政府指示衛福部搶救生育率，企圖延緩台灣人瀕危的負成長，但蔡宏政說：「現在開始生，已經來不及了！要拯救接下來十年的人口懸崖，唯有開放移民才有辦法。」就是以社會人口的增加，接起自然人口不足所造成的斷崖。

事實上，人口早開始負成長的日本，去年就少了三十一萬日本人。但是，日本的總人口僅減少十六萬，因為去年移居日本的外國人，就有十五萬人。

一向對外封閉的日本，為了減緩人口負成長，立志要當全球「最快取得永久居留權的國家」。過去和台灣一樣需要五年連續工作，才能拿到永久居留權的日本，現在符合條件，最快只要一年（詳見P.90借鏡國外篇）。

比我們早十七年開始人口負成長的日本，現在才大開移民之門，其實並不算早。相較下，老化速度比日本還快的台灣，更沒有時間揮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人口數據血淋淋地擺在眼前，我們不能再盲目地衝向人口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