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香港的餐飲業，究竟事態有多嚴重？行內人用崩盤、冰河、末日等來形容，SARS與今天相比，是小兒科，老前輩都說，從未見過如此令人心寒的情況。收到國外電郵，看標題已經知道是什麼事，基本上都是來不了香港，要取消訂桌。
有一位客人，說在郵輪上隔離，我不敢問那一艘船，只希望他沒事。中午在寫字樓工作的，寧願叫外賣，只因口罩難求。本來一班朋友吃晚飯慶祝什麽的，沒有了，還能慶祝什麼呢？廚師們太無聊，站滿後巷數手指，員工多過顧客很普遍；星級餐廳，晚餐一桌包場…，怵目驚心。以前經濟最低迷的時候，還有一部分餐廳，因為各種獨特條件，火紅爆滿，今天，死得直直。每一天皆有餐廳傳出結業，收縮分店，或晚餐關門。
如果要用具體數字去形容，跌三成生意或以下的是極少數，千萬不要說出來，靜靜回家還神好了。跌四、五成占大部分，現正努力計算銀行還有多少現金，希望頂過這一關。跌六、七成有不少，去年已經苦苦支撑，油盡燈枯，只得收檔。問題是，夠錢賠償遣散員工嗎？
如果純粹是天災，認了，不哼一句，是人禍，是積犯，只得憤慨。愈遲封關，市民愈驚，愈驚愈不敢出街，政府完美示範如何製造公眾恐慌。澳門有身分證有口罩，非常富有，儲備充足的香港，什麼也沒有，沒口罩，沒乾洗手，也沒紅外線探熱器。我們的員工長時間工作，一人每天三個口罩，大家可以想像，500個捱不了多少日。
沒口罩絕不能開工，餐廳人為了搶物資，只得自救，我們有一個群組，叫「餐館佬」，裡面除了有大駡政府的粗口，便是物資訊息。太太是組長，負責每天訂貨，她領悟出用Google相片搜尋，比對產品照片，以及網站架構，立即知道那些是網上口罩騙徒。為求開工不能看價錢，最貴買過十元一個，感覺被搶了，餐廳損益表從此多了一頂，叫口罩抗疫費。
做餐廳的，有什麼計策呢？沒有計策，不是食物品質問題，只能等。這是一場時間較長的戰役，外國客人及中國客人，在很多個月後也不會出現，本地倒閉潮開始，失業率上升持續影響消費。有一些同行，大量炒人，或放無薪假，以前找不到廚師及樓面，現在一街都是。我們餐廳盡力頂住，一起打拚了十年，同事們是家人，非常時期更是一個也不能少。
如此環境，我們反而笑了。以前廚房缺人，大廚一直休息不夠，現在終於可以放假，還參加女兒的學校活動；口罩缺貨，經理二話不說把家裡的全拿出來分派給同事；團隊積極騰出時間試新菜，希望市況回復時快速反彈；晚餐早完成，大家可以坐下喝一杯，閒聊後才回家，亦難得。愁眉苦臉也不能解決問題，正面對決，保持心情穩定。況且，不少好朋友老主顧，不斷傳來支持打氣的訊息：「反正不能天天困在家裡，你們什麼時候有位，即叫即到」、「做不做外賣？」、「午餐稍靜一點？那我過來吃午餐」、「圍爐取暖，也要有一個好地方」、「終於可以正式訂位，不用撿現成了」。哈哈，人間有情，我把這些訊息展示給團隊，再艱難也笑得出。
很多年前好友送來阿虫的畫，我一直放在書房，一個鬍鬚佬在大雨下張開雙手，仰頭向天，邁步向前，意思是，風大雨大，反正開傘都頂不住，不如解衣赤膊前行，跟你拚到底。就是這樣，送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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