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住房自有率相當高,代表人們普遍相信只有擁有房產,才能帶來真正的安全感。這個觀念也許不全然正確,不過大家都這麼認為。住房制度和房地產市場確實仰賴這樣的信念。儘管我遇到的很多人可能永遠買不起房子,但他們也是這個社會的一分子,擁有相同的社會規範和信念。
在這座人均所得於世界名列前茅的城市,有些人的生活條件正如同我所描述的:空間太小,父母和孩子必須睡在同一間臥室;擔心自己流落街頭;每個月到了某個時間點就開始透支;居住環境過度密集,導致垃圾和臭蟲成為揮之不去的問題;主要的娛樂是看電視;每天都有傳單或標語提醒他們住家附近有多危險;為了省錢而不開燈;得煮熱水讓孩子洗熱水澡;家裡擺滿有錢人丟棄的物品。
我們必須把上述景象放在新加坡閃亮的購物中心、豪華轎車、iPhone和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皮包中檢視。新加坡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宜居城市」、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畫(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 PISA)的分數名列前茅、擁有亞洲最好的大學、住房自有率數一數二。租賃組屋的生活條件卻那麼糟,居民缺乏安全感和尊嚴,這些都是新加坡日常生活的現實。
華康德(Loïc Wacquant)描述美國和歐洲城市的低收入社區,認為「地域汙名化」(territorial stigmatization)對人們的感受和行為造成強烈的負面影響。 假使一個地區被汙名化,例如由於破爛不堪、代表該區居民失敗的訊息隨處可見,以及缺乏重要資源,該區的居民就會發展出應對機制,包括相互疏遠、彼此詆毀、自掃門前雪,以及一有機會就馬上離開該區等。如果一個區域不符合一般的城市規範,就會損害社區關係與居民對自身社會價值的感受。
在新加坡,低收入租賃組屋的負面形象不像其他國家的城市那麼極端,也不算貧民窟。我採訪的對象不會無法取得乾淨的水、電或享用便利的設施和交通。但是他們居住的空間並不舒適。重要的是,這些空間使他們處於規範之外。
我們如何入睡、在哪裡醒來、蓮蓬頭的水淋到肌膚的感受、我們的肚子有多餓或多飽、我們每天爭論的議題、走出家裡看到的景象、回家聞到的氣味。也許從遠處看,新加坡確實沒有其他城市遇到的住房問題,但是人們的生活不能只從遠處看,我們每天都生活在現實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經歷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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