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巴契夫以九一高齡辭世,儘管不問世事已久,對他的評價仍然兩極。西方國家認為他改變了世界版圖,他的祖國俄羅斯卻認為他是失敗的改革者,甚至是民族的罪人。
戈巴契夫掌權時,龐大的蘇聯帝國其實在經濟上已不堪負荷,瀕臨解體。戈巴契夫喊出「開放」和「重建」的口號,希望對外化解壓力,對內改革體制,於是鐵幕瞬間拉開,蘇聯附庸國一個一個獨立,但俄羅斯則通貨膨脹,民生凋敝。他出國時,在外國萬人空巷歡迎他;在國內則遭詬罵羞辱,形成強烈對比。民主國家讚美他,給他戴上諾貝爾和平獎桂冠;共產國家則以他為殷鑑,不敢輕易走上政治改革道路。戈巴契夫「開放」太快,「重建」又未跟上腳步,評價充滿爭議。
不論如何,戈巴契夫仍然是終結了二次大戰以後世界兩極對立的關鍵人物。現在卅歲以下的年輕人,很難想像冷戰時期世局的尖銳對抗:大國每天忙著數對方的核子彈頭;小國則依附強權,在夾縫中尋找生存之道。在戈巴契夫強力推動下,蘇聯崩解,世界地圖於焉重劃,尤以柏林圍牆倒塌,是極強烈的政局變化表徵。戈巴契夫證明,政治是推動改變的重要動力,而政治領導人如有高瞻遠矚,國家、甚至世界也會隨之變動。戈巴契夫一念之間,一億人的心靈得以解放,東西德統一即是一例。東德原本民生困苦,但統一後現在成歐盟的領導者及支撐者,而東德出身的梅克爾,更是德國優秀的領導人。
戈巴契夫更證明,政治要有理想性才能開創未來。蘇共總書記權力直追帝王,除早期共產黨尚有人類政治體制的實驗性外,後期蘇共總書記變得擴權、戀權,難有理念建樹,終導致蘇聯帝國大廈將傾。戈巴契夫敢於突破束縛,跳出權力誘惑,推動「開放」與「重建」,世局為之改觀。紐約時報說他是本世紀、甚至是任何一世紀,少見能產生如此深遠影響的政治領導人。相較於史達林、赫魯雪夫、布里茲涅夫、契爾年柯等前任總書記,戈巴契夫以豐富的開創性和理想性,在歷史上留下鮮明的地位。
戈巴契夫的創舉,結束了冷戰,解放了東歐,也為俄羅斯封閉的體系,注入新鮮自由空氣;按照戈巴契夫說法,他把人民從政治的附庸品,變成有獨立思想的「公民」。
戈巴契夫下台後的卅年,民主與極權高度對峙終於趨向緩和,全球化風潮因鐵幕融毀而風起雲湧,人們對「美麗新世界」重新燃起想像。但曾幾何時,伊拉克戰爭爆發,巴爾幹半島陷入烽火,美國受到九一一恐怖攻擊,阿拉伯之春運動從綻放到幻滅,世局出現新一波的動亂。山繆.杭亭頓將之歸因為「文明的衝突」。人類似乎從意識形態的對立,轉為文明的對立,而此一新的系列衝突猶自糾結難解,北約又向俄羅斯進逼,激發了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戰爭,再加上美國對中國大陸崛起的防範,世界又開始向冷戰對立傾斜。
戈巴契夫的理想中,蘇聯雖然崩解,但人民得以解除束縛,和解取代對立,歐洲產生新秩序,世界也因核彈威脅降低而能和平共生。但這樣的理想並未實現。俄羅斯失去往日榮光而產生不安全感,西方國家則始終視俄羅斯為潛在威脅而步步進逼。克里姆林宮說戈巴契夫太過浪漫,學者說他的理想就是他的失敗。但是我們不要忘記,世界曾因戈巴契夫而獲得喘息,多少人因戈巴契夫而獲得自由,他的理想和浪漫曾給人類一個和平共處的機會,只是我們沒有好好珍惜。歷史寫到戈巴契夫這一頁,容或有不同的註解,但沒有人能將他輕易翻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